不是的,是外力所致,说白一点,是他自己刺瞎的,后来都流脓了,受刺激导致失明怎么会发炎流脓呢?他在我这里换过药所以我知道,我还跟他聊过几句,他一点都不背包袱,还说眼不见,心不烦,是福气。
姨妈一家的悲剧早已声名远播,悲剧根源在于一种难以解释的家族病,三个儿子,个个都从八九岁开始发病,外观与常人无异的腿和脚,隔几天就莫名其妙疼一次,疼得哭爹叫娘,好几天不能下地。能去的医院都去过了,两边家里的祖坟也都刨开重新埋过了,毫无起色。一年年疼下来,人就变了形,个子长不高,脸变宽,面色赤红,牙齿稀疏发黑。种地不能指望他们,因为说不定某时某刻就会发作起来,进城谋生更是不敢想象,这样的人,这样的人家,媒人都直接把他们跳过了。大概觉得人生无望,性子刚烈的老二在十八岁那年把自己往床架子上一挂,彻底解脱了。老二一死,老大的压力马上翻了倍,在发病的间隙竟然成功自学了编藤器的手艺,灰暗的日子依稀看到了些许亮光,一个外乡女人走进了这亮光里来,那是他在送藤器的路上认识的,她跟着他回家,一来就不走了,父母都觉得这女人来得太容易也太蹊跷,但又一想,管她呢,儿子都三十几了,先尝尝女人的滋味再说,没多久,女人宣布自己怀了孕,父母简直喜出望外,管她什么来路,肯给老大生仔,就是老大的女人,就是他们的儿媳。就在全家人精神抖擞欢天喜地的时候,有天清早,老大发现旁边的枕头空了,跟女人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唯一的存折。报了案,警察也去查过了,那女人所报的娘家地址根本就是假的,警察还批评老大:你就一次都没去过你老丈人家?你就这么懒?老大有苦说不出,不是不想去,一来他还来不及去看老丈人,女人就爬上他的床不肯走了,二来路程那么远,他打出生以来没走过那么远的路,他怕还没走到老毛病又犯了。思来想去,老大觉得问题还是出在自己的毛病上,如果没那毛病,他不会遇到这个坏女人,如果没那毛病,他不会让任何人骗到自己,如果没那毛病,他的孩子恐怕已经上初中了,可是他偏偏有了那不可根治的毛病,注定只能与坏运气为伍,他活得越久,碰上的坏运气就越多。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,第三天夜晚,趁家人不注意,爬起来喝了一瓶农药。老大一死,老三虽然才只有十一岁,也已经慌了,恐惧让他脾气暴躁,喜怒无常,一天天成为大家眼中的讨厌鬼。据说他死于一场赌气,因为一件小事,他跟父母起了争执,他像以往一样赌狠:你们再说,我跟老大老二一样,死给你们看!让你们两个成孤老!父亲被他惹急了:混账东西,要死早点死,活着不过是销我的粮食。他知道喝点农药不要紧,村里喝过农药的人不止七八个,送到医院洗个胃就没事了,为了扑灭父亲的嚣张气焰,他真的弄了瓶农药喝了,完了还对父亲说:你不是想要我死吗?这下你满意了。开始他们还以为他在吓唬人,直到开始吐白沫了,才赶紧往医院跑,不知道是他没那些人运气好,还是他恰好碰上了剧毒农药,总之他成功了。